【巍澜】余忆童稚时
赵云澜没来得及见到奶奶的最后一眼。
老人家一直精神很好，活到九十多，没病没灾，只是一觉睡着，便再没醒来。
等赵云澜从龙城赶回来时，连丧礼都已经完成，没有留给他任何伤感的时间，只有一个小小的盒子。
赵云澜知道里面是什么，他很多次，见过里面那张照片。
那是发生在赵云澜刚出生还没有几个月的时候，刚刚失去父母，还没有找到其他的亲人。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坐在童车里，小脚丫晃晃悠悠，虎头鞋擦过潮湿的青石板，大眼睛滴溜溜转，像是活泼的风。
这活泼的风嘻嘻哈哈地卷过河的两岸，卷来大姑娘小媳妇好奇的目光。
孤儿院阿姨摸了摸赵云澜的头，向旁边的老人买了一张糖画，放在赵云澜嘴边。
云澜宝宝刚开始吃辅食没多久，什么都喜欢尝一尝，伸出舌头舔一舔，是没有尝过的味道，浓烈的甜蜜涌进味蕾，引来阿姨忍俊不禁的笑。
“小云澜这是反酸了呢。”
嘴角流出了一串的口水。
小宝宝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阿姨，被这甜味弄得不知如何是好。
呆了一阵，还是伸出舌头想吃。
阿姨却拿开了。
糖画好看却不太干净，小宝宝抵抗力低，不能多吃。
但是终究是知道这个好吃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看，跟着脑袋就转向了一边。
忽然一个高高的身影出现在了云澜宝宝的视线里。
小婴儿还小，什么都不懂，躺在童车上看人，把人看成了巨人泰坦，但是不怕生，看见人弯下了腰，就乐呵呵地伸手要抱。
弯腰的人面上带了局促，不知如何是好，求助地看向阿姨。
阿姨捂嘴笑。
“沈教授是云澜爸爸妈妈的好朋友，他们出事后愿意收养他可真是太好了。云澜很听话，不会太要你费神。”
话里话外，是怕沈巍会嫌弃。
可是沈巍怎么会嫌弃赵云澜呢。
无论那个灵魂托生成了什么，是人也好，妖也好，都是沈巍心尖上最柔软干净的一点，带着微微的疼，疼里又泛出醉人的甜蜜。
接过阿姨递来的材料，沈巍带着赵云澜回了家。
以为活了那么多年，能把全世界最好的拿出来照顾好一个宝宝，但是没奈何小婴儿还不会说话，要什么想什么一概不清楚。才一起呆了没有五分钟，沈巍手足无措地看着嚎啕大哭的小云澜，试探着伸手拍拍，小孩子看着面前的大人无动于衷，扭着身子大哭，如果有带过孩子的在这里，就会伸出手去抱起哭哭脸的娃娃，哄着走一走。
但是一贯冷面冷心的斩魂使哪里抱过这么脆弱的小宝宝，一用点力会不会受伤？心里想着，却还是轻轻地抱起人，调整好姿势，居然哄好了。
之前两个月没有白找地府里早夭的婴灵练习，虽然惊掉了一地府的下巴，但是成果斐然。
抱着走了两圈，活泼泼的宝宝开始打量四周。
虽然小，但是已经能认出熟悉的人与物，知道这里明显不是自己呆了很久的孤儿院，也不哭闹，伸手想去触碰柜子上的摆件。
如果让其他人看见了斩魂使大人现在的样子，怕是会惊吓到怀疑人生，继而壮着胆子去好奇，能被那么珍而重之地抱在怀里的，是个怎么样的宝贝。
怀里的小宝贝胖嘟嘟肉呼呼，千金不换。
沈巍微微侧着身子让去捞摆件的手挥了个空，从玩具箱里摸出了一个粉红的小马。
似乎是叫做宝莉的，是孩子们的好朋友。
云澜宝宝抓着好朋友就往嘴巴里送，他还没长牙，但是往小嘴里塞东西这个动作已经很熟练了。一边咬着，一边还看着沈巍笑。
沈巍看着笑呵呵的宝宝，试探着又弯下腰，再站直。
这下更开心了，小脚踹踹，手里的小马也掉在了地上，露出了粉红色的牙龈。
沈巍也跟着嘴角弯弯，低下头亲了亲脸颊。
小婴儿不能晃动太剧烈，所以喜欢的游戏玩一次就好。小云澜听话，被放回摇篮车里也高高兴兴，扯着沈巍盖在他身上的小被子继续往嘴里放。
那边的大巨人去哪里了呢？大巨人的手稳稳，倒出来的米粉量不多不少，加上水冲成糊糊，搅一搅，就是刚刚好的一碗。用的是幼儿专用的宝宝碗，连勺子都是柔柔软软，像方才握住手指的嫩嫩掌心。
端着碗出来的大巨人迎上了小宝宝渐渐委屈的目光，那是个皱着脸的小婴儿，脸颊上还有湿疹留下的红印子，看不出未来的帅气，胖脸皱成一团，像被嫌弃的小猴子。曾经被爸爸妈妈宠的太过，又被孤儿院的阿姨娇惯，是个小霸王。没人理他，就不开心。
沈巍快走两步抱起不开心的小猴子……不，抱起赵云澜，给不高兴的孩子玩他的手指，长长的手指被幼儿掰一掰，隔着阳光落成一张蛛网，罩在身上，哄的孩子咯咯笑起来。
更让宝宝高兴的是随后塞进来的一勺糊糊，吃起来有些淡淡的咸味，就算是大人来尝也挑不出毛病，更何况是没什么见识的小宝宝，被一勺一勺哄的笑眯了眼，蹬蹬腿儿伸手去抓勺子。
被大巨人挡开，于是退而求其次，向好奇许久的眼镜发起进攻。
那亮晶晶透明的东西，小宝宝觊觎好久啦!
也是沈巍没原则，别人敢这么做，早就被字面意思上送到地底见阎王，那些倒霉鬼看见此刻拿着眼镜扯啊扯的宝宝一定会一头撞在阎王爷的案台上喊冤枉。
可是早就绕指柔的斩魂使对小孩子的放纵在小孩子往嘴里塞眼镜时为止。
这副眼镜虽是他法力所化，但经地府，历尘世，不知沾染了多少怨力，他要怀里的孩子一世喜乐，自不愿他与这些有太多牵扯。
就这么一勺一勺，赵云澜宝宝揪头发踢腿儿吃手手，被沈巍傻叔叔拉扯了几个月，可以踩着小鞋子下地学走路啦。
这可就苦了沈巍。
购买学步车的时候，被旁边胖阿姨告诫，学步车容易养成孩子o型腿，纵横上下五千年的斩魂使居然被这一句话吓得退出了母婴店。
继而看着宝宝车上孜孜不倦地把腿往车把上架的宝宝，浅着眉目暗自发愁。
于是随后几个月，都能看见沈教授弯着腰，双手牵个小宝宝，亦步亦趋地往前走。小云澜虽然个子小小，但风风火火的性子已经初露端倪，脚丫子没什么力气，落在地上轻飘飘的，眼神却很倔强，直直朝公园走去。沈巍带着他去过公园，小家伙就记住了，那里好玩，要去。
沈巍也就弯着腰牵着人跟着小家伙一脚虚一脚实地走过去。这年头有谁能让沈巍弯腰，偏偏就有了这么个混世魔王，不止是让斩魂使为之折腰，就连爬头上撒尿，也不是没有干过。
小宝宝牵着大巨人走到了公园，还很努力地冲着沈巍啊了一声，沈巍于是开始认真地夸奖，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反正是露出了傻白甜的笑容，两颗门牙顶着风。
工作日，公园里玩的人不是很多，花圃边上蹲了个小女孩，扎着两个歪歪斜斜的冲天辫，赵云澜看了看小女孩，摸了摸脑袋，只摸到软软的头发，于是指着小女孩冲着沈巍叫了两声。
沈巍来回看了看，不觉失笑，蹲下身点点小云澜的脑袋：“澜澜可是男孩子啊。”
这句话小宝宝是听不懂的，只知道自己被拒绝了，可惜站都站不稳，四肢还没什么力气，否则是要躺在地上打滚的。
但是也不高兴了，撇着嘴就哭了起来。
边哭还边偷眼看看沈巍，见大巨人没反应，继续嗷嗷嗷。
沈巍在赵云澜身上打破的惯例太多了，但是扎辫子这种事比较超纲，实在难为常年挥刀的斩魂使。
幸而边上的小女孩听见哭声溜达了过来，摸摸小宝宝的脸，问沈巍，小弟弟怎么了呀?
沈巍这才把小女孩放进眼里打量了一番，随即注意到什么，抬头望去，果然旁边蛇族的长老遥遥行了一礼。
也不需要沈巍回答，赵云澜自己伸出手去摸小女孩的辫子，小女孩读懂了赵云澜羡慕的眼神，被这么个小孩子羡慕可是蛇族小公主从未有过的体会，她还没给别人扎过辫子呢，当即有了兴趣，一把撸下脑袋上的一根发圈，没发现自己的头发散成了鸡窝，反而很兴奋地对沈巍说：“我可以给弟弟扎头发吗?”
还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公主。
于是沈巍也放柔了声音，在云澜宝宝渴望的眼神里点了头。
小女孩哪里会扎头发，不过是照猫画虎，学着平时家里大人的样子，抓起一把头发，再用发圈箍住。
一把辫子乱糟糟，但是小家伙还觉得挺美，抓着沈巍，指给他看。
沈巍是真没忍住，几万年积攒下来的滤镜也搁不住这么个臭美的小胖子，唇角的坚冰就成了春日花瓣上滑落的露水，就这么滴啊滴，滴到了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这张照片的赵云澜心里。
关上盒子，赵云澜在院子外边坐了一个下午，看着天边的云彩渐渐燃烧成黑色，余烬化为星点，余晖化为皎月。
笑了笑，他翻出手机：“宝贝儿，我明天就回来。”
——————
不是很满意，总觉得哪里不好。可能过些时间会修一下吧。
评论(12)